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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章 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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嘉興路,晚上十一點。

白天人群熙攘的巷子裏,這個點只有幾家生意冷清的酒館在營業。

“恒星當鋪”的招牌熄滅的時候,裏面的燈卻頓時亮了。

“池音小姐,您確定要做出這個決定嗎?”

“如果您執意要幫陳先生瞎掉的眼睛重見光明,需要損耗您整整十年壽命。”

長相溫厚的中年男人,將一杯熱茶推到了面前的女子手邊。

被叫池音的女子,此刻終於擡起了頭,暖色的燈光打在了她白皙的臉頰上,映出了一張精致貌美的面孔。

聽了中年男人的話後,她清澈的眼眸異常堅定,甚至灼灼發光。

“我確定。”

她簡潔的回答,沒有任何猶豫。

“好的。”

中年男人點了點頭,微笑著說:“不過很遺憾的是,我們並沒有直接的辦法可以幫陳先生恢覆那只瞎掉的眼睛。

非要如此的話,只能讓池小姐你回到陳先生出事的那一年,替他擋災。”

池音若有所思的擰了下眉,但很快又道:“可以。”

陳嶼川這樣的人,無論什麽年紀,都不會是泯然於眾人的存在。

想找到他,應該不難的。

“很好。”

中年男人將合同放在了桌子上,“如果您成功幫到陳先生,那當你回歸時,他失明的眼睛便會重見光明。”

“如果未成功,那你所經歷的一切,都將只是夢一場。”

“沒有問題的話,請簽下這個合同。”

合同被推過來,池音拿起筆,在“簽名”一欄毫不停頓的簽下了自己的名字。

她把合同推過去的時候,中年男人站了起來,雙手合十的同時,微微低頭:“祝您心想事成,一切順利。”

池音微微一笑,喝完了手邊的茶之後,站起來對他鞠了一躬,“謝謝嘉遠大師。”

“合同將在三個小時之後生效,到時您會準時回到謝先生失去那只眼睛的一年,你要做的,就是找到他,完成你此去的目的。”

嘉遠大師的聲音消失的時候,池音耳邊緊跟著就響起了床頭急促的手機鈴聲。

她迷迷糊糊的伸手摸到手機,閉著眼睛接了起來,“餵…”

“你怎麽回事?剛剛才醒嗎?我的老天爺啊!你快清醒清醒吧!我不是跟你說了今天的飯局很重要,我們這部劇的大股東陳先生也會過來嗎!!你是這部劇的編劇,一定要到場的呀!”

徐導氣急敗壞的聲音透過手機傳來。

池音暈乎乎的腦袋,在聽到“陳先生”三個字時,猛然清醒。

她楞了楞,連滾帶爬的沖向衣櫃,“我這就去,這就去……”還有三個小時她就要回到過去了。

在此之前,她還想見見陳嶼川。

這個外界口中做事心狠手辣,薄情又寡義的商業新貴、天之驕子。

“那你快點!”

徐導掛斷電話後,池音隨手就把手機扔在了床上。

她從衣櫃裏翻出一條黑色連衣裙,一刻不停的奔向了洗手間。

——微卷的頭發被放了下來,紅唇配上精致的眼線,在黑色裙子的襯托下,池音美的不可方物。

只是美則美矣,卻空洞洞的,好像少了些什麽。

池音看著鏡子裏自己的這張臉,時常自信且遺憾的這樣評價。

至於到底少了什麽,她不知道。

非要說的話,可能就是愛情的滋潤吧。

這樣的人間尤物,戀愛經歷應當是豐富多彩且蕩氣回腸的。

然而可惜的是,池音一次也沒有。

——池音到的時候,酒店裏的宴會已經進行到一半了。

金碧輝煌的大廳音樂緩緩流淌,透明的高腳杯裏酒水蕩漾,舞池中間有人在跳雙人舞,但大部分人都分散在各處,進行各種酒會交際。

池音不喜歡這種宴會,但因為工作性質,又很難避免。

這不,她才剛剛進門,就看見不遠處的徐導在朝她招手。

池音換上無可挑剔的假笑,眉眼彎彎的走了過去。

“喲,池編也來啦。”

演員張曉蔓一見池音過來,便笑吟吟的開口。

她之前拍過一部電視劇,編劇剛好就是池音,倆人經常交流劇情,自然也算熟絡。

“來了,各位好久不見。”

池音順手端起高腳杯,給在徐導周圍的人都碰了下杯,放到唇邊微抿了口。

閑聊幾句過後,徐導便開始訓她了。

“還好陳少還沒出現,不然的話你這樣來遲也太怠慢了。”

池音神情微頓,“他還沒來?”

“沒呢,估計是在和未婚妻卿卿我我呢。”

張曉蔓搖搖頭,語氣意味深長。

“未婚妻……”池音的笑容微微有些僵硬,“他什麽時候有未婚妻了?”

“啊?你不知道嗎?”

張曉蔓不可思議的看向她,“這在我們圈子裏都傳遍了,聽說對方是雲城顧家的大女兒顧繡繡,雖然還沒公布,但基本上已經定了。”

“看來顧老對陳先生也是很看好的,否則的話,也不會讓女兒嫁給個只有一只眼睛的……”張曉蔓這話說到一半,便戛然而止。

估計是意識到了什麽,她清了清嗓子,剛想對池音說別把她剛剛說的聽進去,結果就見這美人正滿臉失魂落魄,極其失態的樣子。

“池編?”

她用胳膊戳了戳對方,池音驚了下,眼神這才重新有了焦距。

只是臉色微白,情況看起來有些糟糕。

“怎麽了,沒事吧?”

徐導問了一句。

池音垂著眸道:“昨晚寫稿子寫太久了,腦子有點懵,我去洗手間清醒一下,失陪了。”

她沖周圍的人歉意的點了點頭。

徐導道:“那你快點調整好狀態,陳先生應該很快就過來了。”

池音匆匆應了聲,隨後幾乎是有些狼狽的轉了身,快步走向稍微安靜點的地方。

怎麽會這樣……陳嶼川要訂婚了?她腦子嗡嗡的,不知是冷的還是驚的,肩膀竟然在輕輕顫抖。

一路走過去,竟然也沒發現早已經錯過了洗手間。

就在她停住腳步,想要靠在墻上冷靜冷靜的時候,不遠處的房間裏,突然傳出了一段對話。

“聽說顧老準備兩個月後,讓你和繡繡訂婚?”

男人散漫的嗓音不鹹不淡,仔細聽還能品出一絲戲謔在裏面。

這樣的口吻,池音沒猜錯的話,應該是千尋娛樂公司的老板傅卿。

他說完這話,一道較為慵懶低沈的嗓音,比他更加漫不經心的應道:“嗯。

本來是定在今天,但大小姐嫌時間趕,太草率了,不願意。”

這聲音響起的瞬間,池音就瞪大眼睛,鬼使神差的走了過去。

房間裏傳出來的聲音更加清晰了。

她聽到傅卿意味不明的笑了聲,“也好,也好,你們還挺般配。”

說完,他重重嘆了口氣,欲言又止。

房間裏靜了幾秒。

陳嶼川的聲音才重新響起,只是充滿了冷酷和薄情的味道,“都是為達目的不折手段的人,當然般配。”

他說這話的時候,池音湊近了點,透過沒有關緊的門,一點點看清了裏面說話人的臉。

身穿黑色襯衫的男人,此刻正坐在落地窗前的椅子上,姿態散漫的看著手裏的香煙出神。

他微微低著頭,略長一點的發尾掃著冷淡的眉眼,顯得陰郁而深沈,左眼因為瞎了,一如既往的戴著黑色的眼罩,高挺的鼻梁下,唇瓣薄的性感。

這樣的人,即使不說話,都給人極度危險的感覺。

池音想再近點看的更清楚,可卻因為緊張,把華而不實的包包鏈子給攥脫了。

“砰”的一聲響,包和鏈分離,發出了分外明顯的動靜。

“誰在外面!?”

傅卿聽到動靜,當即出聲,而一直低頭的陳嶼川則倏的擡眸,看向了門口。

池音嚇了一跳,整個人都往後退了退,在原地傻站了兩秒,才猛然想起來要跑。

然而她才剛剛轉身,沒有關緊的房間門就被人突然打開,有人一把攥住她的手腕,將她狠狠扯進屋裏,然後摔上了門。

“啊——”池音被重重的按在門上,裸露的後背一瞬間撞上堅硬的板塊,沈悶的疼。

她還沒回過神,卻感到面前的男人在看清她是誰之後,身體滯了下,立馬松了力度,連壓迫感都沒那麽重了。

池音心臟砰砰跳,當擡起眸看向面前的人時,臉頰漲的通紅,心臟也酸的厲害。

很奇怪。

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每次見到這個男人,都會出現一系列反常的行為。

明明,他們根本都不熟。

“我、我…對不起…”池音想為自己剛剛的行為解釋,然而當目光觸及陳嶼川那只漆黑深邃的眸子時,卻怯的閉了嘴,莫名有點想哭。

她表情裏的畏懼很明顯。

楞是讓陳嶼川沈了眉目,無意識的伸手去摸自己左眼上……摸到眼罩明明就在,他過分俊美的臉突然變的極為陰郁,然而下一秒,他又扯出一抹詭譎的笑,看起來邪氣逼人,且有些陰鷙的可怕。

“就那麽怕我?”

“次次見我就結巴?”

陳嶼川話是笑著說的,但眼神卻冷的比殺人還要有威懾力。

一只眼睛都這麽可怕。

要是兩只都有,那還不得上天。

池音氣呼呼的想,可心裏卻有源源不斷的委屈湧上來。

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。

就是委屈,就是難受,就是控制不住往下掉的眼淚……她剛要伸手把眼淚抹掉,男人卻先她一步,用曲起來的骨節幫她蹭掉了,蹭完了說:“怕我就離我遠點,別次次都晃悠到我這兒,滾。”

他薄唇冷冰冰的說完,便站直了身體,用眼神逼她出去。

池音吸了吸鼻子,被最後那個“滾”字刺痛了。

但她還是幹巴巴的解釋道:“對不起,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。

我看見你就很反常,我也不知道為什麽,但真的謝謝你。”

“我知道我爸爸之前欠下的高利貸,是你替我還掉的;也知道上次倒車的時候,撞到的勞斯萊斯和奔馳,是你打電話跟車主說不讓我賠的;還有撒酒瘋被人報了警帶去警局,也是你幫我弄出來的……”她紅著眼眶,哽咽出聲。

陳嶼川面無表情,垂在腿邊的手卻無聲的攥緊。

池音無所察覺,還在喋喋不休。

“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麽要做這些,但我真的很感激你。

他們都說你是壞蛋,但在我這裏,你真的是一個善良的好人。

我沒什麽能幫你的,只能盡可能努力的去嘗試彌補你的遺憾了。”

只要再過一小會兒,她應該就可以回到他沒瞎眼睛的時候了。

她會找到他,替他擋掉災難。

想到這裏,池音努力開口道:“提前祝你訂婚愉快,婚姻美滿。”

陳嶼川在聽到最後這句話時,突然笑了,不看右眼中淺淡的紅色血絲,甚至可以說得上風流倜儻。

他客氣道:“多謝。”

池音看著他,淚水已經像是決了堤般,不斷的往外湧。

真是奇怪。

明明和這個家夥沒什麽特別的交集,可是每次一看見他,池音都經常會心疼的像被人捅了好幾刀。

“滾出去。”

陳嶼川再次趕她。

池音小雞啄米般殷切的點頭,但表情卻委屈的皺成了面團。

陳嶼川胸口微微起伏,濃墨般的眼神凝在她臉上,又深又重。

池音輕顫著準備離開的時候,視線卻開始變的模糊,腦海裏像是有什麽聲音響了起來。

“契約即將生成,請準備……”她雙腿發軟,渾身力氣像是陡然間被抽離了。

身體倒下去的那一刻,池音看見陳嶼川反應極快的過來抱住了她。

“音音!”

他脫口而出的字眼,急切又慌張。

一陣天旋地轉過後,池音隱隱約約看見了剛剛還對她陰陽怪氣的男人,現在正慌了神的喊她、叫她。

“陳嶼川……”

“你放心,我會幫你的。”

她擡起的指尖,無力的落在他左眼上的黑色眼罩上,然而只是剛碰到,視野便徹底的黑掉了。

池音沒了意識。

一直在當旁觀者的傅卿,在最後就看見了這樣一幕——嘴上說早就放下的男人,此刻丟了魂般回頭沖他吼:“楞著幹什麽?打120啊!!”

明明前幾分鐘,他還是那個為了權勢不擇手段,能把陰謀詭計玩弄於鼓掌的可怕商人。

而現在,竟然仿佛又變回了七八年前那個一出事就只會嚷嚷的毛頭小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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